面试的第二个问题由马传宝指定华东大区经理朱成龙提出。   “大家大学学的都不是营销，为什么要选择做销售？”   问题一出，六个应聘的学生心里都嘀咕了起来。   第一个发言的是维娜娜的校友武术专业的吕梁伟。  

他站起来后就开门见山：“我选择销售的原因是：销售能使我成为一个管理者领导者。现代企业均以销售为中心。据朋友说，港台企业的经理厂长几乎都是销售员出生。一个不懂销售的人是无法管理好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企业的……”  

维娜娜的另一校友邱松竹对吕梁伟和其他三个应聘者的回答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是学汉语言文学的。问题一出，他就在心里冷笑着、诅咒着。  

为啥要做销售？和尚的脑壳，莫法呗。去问中国的教育吧！ 现在满大街都是捶胸顿足找不到专业对口工作的大学生，报刊杂志又呼天抢地着企业招不到合适的人才。

难道你要我去研究古文字？我他妈搞不清它是阴是阳，它不认识我是男是女。 当作家？实习时给领导写个报告总结还骂老子是懒婆娘的裹脚，说老子还不如被辞退了的高中生呢。 你他妈马传宝还不清楚？你瑰宝药业到学校来报名时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多壮观啦！化学的、物理的、航空航天的、土木工程的，哪个专业没人来报名啦？几百上千的学生把你当天安门城楼的伟大领袖来簇拥着你几天就忘啦！学非所用，你以为老子愿意呀？我难道不知道男人找女人是正经女人苟合女人是变态呀？……

“邱松竹！”  

正心里骂着教育与需求脱轨的松竹被朱成龙点名发言了。他心里一惊，但很快就沉着了下来，毕竟在名牌大学爬了几年方块字。你拿三岁的问题忽悠我，俺也能用四岁的智商撂倒你。  

“我选择销售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我很喜欢销售工作。我父亲是一家企业的销售经理，从小耳濡目染，虽然辛苦却也快乐。第二是，销售是最富挑战性的工作。我喜欢挑战。第三呢，销售是最能使人成熟、成长的职业。

原因很简单：它接触面广，三教九流千奇百怪的人你都要接触到，耿直的，奸猾的，善良的，凶残的，好的，坏的，你都不得不与之交到。因此，这是一个最能磨练自己的职业。所以，我的职业方向是销售销售，只有销售。”  

松竹坐下后，主席台上热烈的掌声已经证明了四岁的智商撂倒了三岁的忽悠。

“维娜娜！”  

维娜娜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人。 她刚一站起来，用来面试的会议室和所有人的眼睛似乎都忽然亮堂了许多。 佘德亨更是趁势将视线聚焦在她傲然屹立的胸部上，那视线似乎已燃烧着火苗，象要把维娜娜的外衣灼燃而开。

西南大区经理师雅娜翘着二郎腿，双手合插于两腿之间，尖着有些干瘪的屁股，斜靠在沙发椅上，始终目无表情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杨香潇和市场部经理牛琪却像是排练过一样，同时左斜眼看了一眼维娜娜，右斜眼盯着着牛总的反应。 牛总鲁迅式的一字胡象割掉草尖的草根一样，一根根肃瑟地矗立着，下面的一张嘴矜持着笑不露齿。鼻梁上茶色博士伦眼镜后面躲藏着的眼睛，在灯光的作用下，总让人捉摸不定，混不知他的眼神投向了何处......  

娜娜一开口，总给人童言无忌的感觉。  

“我选择销售的原因是：销售能让我赚到更多的钱......”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又笑了。   最放肆的还是一直虎视着维娜娜胸部的佘德亨。两声不加节制的“哈哈”声将所有人的笑声都淹没了。 牛琪和杨香潇“嘻嘻嘻”的笑声里，携着满脸的不屑，辅以幸灾乐祸的态度，仿佛看见一个令她们妒忌讨厌的裙装女人从电梯上滚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露了春光般的舒畅。  

牛总这次笑得有些暧昧。两颗牙尖初露即又收而藏之，只保留着鲁迅式一字胡两边半月型的笑痕鼓励着娜娜说下去。  

娜娜脸上涌起一阵让人心动的红晕，神色也有些尴尬。她看了看微笑不语的朱成龙，见他满脸的和善和淡然，似忽然坚定了自己，理直气壮地继续道：  

“我说的是我最想说的心里话。父母辛辛苦苦养育了我这么多年，他们砸锅卖铁供我读完了大学，现在是该我回报父母的时候了。但是，我拿什么回报他们呢？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钱。有了钱，我才可以孝敬父母，履行儿女的本分；有了钱，我才能让他们不再劳累辛苦吃好穿好；有了钱，我才能帮助父母供养自己的弟弟完成学业；有了钱，我还可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回馈社会。与办公室文员工作相比，销售工作虽然辛苦，但它是能让我通过勤奋努力获得更高收入的职业。所以，我坚定地选择销售工作！”  

了解娜娜的人都知道，她确实太需要钱了。  

十年前，母亲就瘫痪在床，拉屎拉尿都要父亲伺候。一家五口，爷爷奶奶母亲弟弟和她，只靠父亲一个人在大山里贫瘠的土地上不分白天黑夜的劳作养活。每到寒冬腊月，母亲的病情一加重，还得请医买药，同时还得供她和弟弟上学。尤其是她考上大学那年，家里耐以维持生计的那头母猪虽然忍痛卖了，却仍然是债台高筑。

山岩下那三间破败的草屋，早已顶不遮雨墙不挡风。每当狂风暴雨时，即使是全家所有的锅碗瓢盆凡能用来接雨水的用具全用完，草屋下坑坑洼洼的地面仍然没有一块没被淋湿的地方。

更为尴尬的是，一到学校放假的时候，她还得与已读高二的弟弟同居一屋。因茅房在屋后的猪圈边，必须从前门绕过没有遮拦的泥土墙才能大便小解，如果遇上狂风暴雨的夜半三更，她只能在屋里的尿桶上方便。有一次她正坐在尿痛上小解，弟弟忽然说起了梦话，她误以为弟弟醒了，才尿到一半的她，赶紧憋了回去，慌张提裤间，湿了裤裆。  

她有个儿时最要好的伙伴夏秋菊。小学、初中、高中，同校同班同桌。两个第一名，夏秋菊是倒数，她是正数。她四年大学，夏秋菊做了三年医药代表。  

上月回家，她满村儿找寻夏秋菊。父母说：别找了！人家秋妹子出息了，在省城里买房子了，父母都跟着享福去大半月了。  

 医药代表这新鲜名词，也是娜娜去年春节回家，从夏秋菊嘴里第一次听说的。

  近两年春节，夏秋菊总是穿金戴银一身名牌在村里东逛西游，连全村出了名的小气鬼（吝啬），秋菊的父亲，逢人就主动扔根烟，还是十块钱一包的云烟呢。那潇洒的动作，哪像扔的是五毛钱啦。  

愿人穷不愿人福的村里人在背地里，有说秋菊做小姐的，有说她被省城大老板包养的，有说她在卖药的。  

听说卖药那次，娜娜丢下手中的碗筷，一口气冲到了秋菊家，气喘吁吁地把正蹲在茅房里小解的秋菊硬生生拽了起来，提着裤头被怒气冲冲的娜娜一路拽拉着歪歪扭扭地跟着跑，快到一片林地时，被脚下不知啥物事一绊，秋菊的裤衩差点没落到脚背上，白生生的大腿硬是被村里那蹲在林子里放臭味的老光棍看了个透。  

娜娜知道了秋菊卖的药不是她以为的要坐牢杀头的白色粉末的药，而且是治病救人的正当营生。从那一刻起，她心里就种下了实现理想目标的理想：一定要做一名医药代表。  

她虽然在朱成龙鼓励的微笑中表达完了自己的想法，但大家的笑声无疑给她火热的理想浇了一盆冷水。她着急得似乎就要梨花带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