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招待所的人气看来不怎么旺，偌大的三人间，昨晚上只住了区区我一人而已。房间靠墙角设了一个水龙头，锈迹斑斑的，流出的水浑一阵清一阵，似乎还带有一股子腐臭味，害我昨晚跑老远提的水来洗漱；更可恶的是水龙头底下的水池，邋里邋遢的，隐隐似有尿臊气，我疑心曾有某某人于此方便过。然而钱也交了，将就过一晚吧。躺在床上，望着灰白的天花板，百无聊赖；忽而耳畔又传来蛐蛐的鸣声，一阵响过一阵，这该死的，喃喃地骂一句。终于还是睡熟了。

　　医院工地清晨就开工，闹轰轰的机器声将我的美梦打断，抓起手机一看，早得很，才六点钟，头一歪，又躺下了。这一觉一直到了九点。起来洗漱毕，早餐也懒得吃，直接去了医院。

　　药剂科L主任回来了，在楼下就听到他在接电话，很爽朗的笑声。我敲一敲虚掩的门，“主任好！”L主任抬头看我一眼，嘴角微微一弯，算是答应了。L主任瘦高个，三十出头，上唇还蓄着点鲁迅式胡子，风度翩翩。“L主任挺忙吧？我昨天过来您不在，他们说您参加一个药品展览会去了，我还以为您今天都回不来呢。”“哦，是的。”“您上次让我拿合同书回去盖章，我已经用特快专递寄回去了，应该这两天就能到，到了我马上给您送来。”“好。还有一个事，你这个药这段时间用的很少，你到临床上去好好宣传宣传，上点量。”“好的，主任放心，刚开始用量肯定会少一点，慢慢就上去了。临床上我加强一下力度。。。。。。”正说着，药剂科年青的小朱小姐进来了，L主任使一个眼色，我会意，便告辞：“L主任，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了，你也不用老跑过来，挺远的，费用大，有什么事情咱们电话联系好了。”“那好，L主任您忙着，我先过去了。”说着，我便朝L主任挥挥手，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这才深深地吐了口气。我做药好几年了，每次跟药剂科的负责人打交道，仍然是有些紧张，我知道自己的饭碗基本上掌握在他们手里。我的品种是L主任给批的，如果卖不动，L主任也会有点不好交差，这就是他要我加强临床的原因。

　　儿科门诊在三楼，气喘喘地爬上来，今天是一位女大夫坐诊。由于品种进来没几天，临床我还没怎么做，只认识儿科主任和有限的几名大夫。所以这位女大夫也很面生。等病号们都出来了，我这才摆出一张笑容可掬的脸，走进去跟她打招呼：“大夫你好!”女大夫也微笑着点一点头：“你好。”我在大夫一侧的凳子上坐定，简单地自我介绍，然后递上一份产品资料，请她看一看。大夫很年青，一脸的稚气，瓜子脸，白净肤色，大眼睛，长睫毛，脸庞上隐约覆著一层细细的绒毛，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哦，你这个品种主要是补充有益菌群，增强肠道功能的，很好呀。”我连连点头，一边讲述着产品的主要特点，一边眼光却瞄到了她胸前的卡片上，这上面有她的名字，科别，职务，于是我知道这位漂亮大夫姓肖。因为大家都是年青人，很快我就跟肖大夫混得熟络了，她是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小我两岁，家是外地的。肖大夫的笑脸是我所看到的她全身最美的东西，特别是两颊上的小酒窝，浅浅的，若隐若现，令人捉摸不定。我们的话题从产品聊到科室，从科室聊到医院，又从医院聊到学校，我大大地向学校生活表示了一番留恋，无限虔诚地回忆了一些上学时的情景，那时真是无忧无虑，志向远大啊，肖大夫看样子很有同感，她便说起了参加工作的一些感受，又回味着毕业时的缠绵凄恻，欲哭还休，这样子，我们便很觉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正侃得来劲儿，忽然又有病号进来，我遗憾地看看肖，她也吐吐舌头，似乎是说很抱歉。是该走的时候了，我便跟肖大夫道个别，以一种自己觉得很有型的步伐走出了儿科。

　　又拜访了几位大夫，无非就是几句寒暄再加一些产品说明，还有诸如工作忙不忙啊，请多支持啊，等等，诸如此类。实在没得话的时候，就望望窗外，说道“今天天气怎样怎样”。该找的科室基本都找到了，想到以后的临床离不开统方，便下楼来到药房。天助我也，由于快到下班的时辰了，药房只剩下胖胖的万主任一人，我在开发医院的时候，是请此人喝过酒的，他酒量不错，那天是白的啤的混战，战到最后，大伙都差不多的时候，L主任和Z主任搂着服务员小姐去跳舞，小姐只得两名，万主任和我就没有搂到，我俩结成统一战线，聊了两个小时的高尚题目，那就是＜＜红楼梦＞＞。我至今印象最深的就是万主任说的一段话：“＜＜红楼梦＞＞真是高哇，这书我整整看了两遍，写得真是好，不朽不朽！我觉得就凭这本书，曹雪芹就该得诺贝尔文学奖。他奶奶的，咱这么大个国家，就没一个得诺贝尔的？洋鬼子们全是屁谈琴！”我当时连连鼓掌，为他的精辟理论喝采，又劝万主任干了一大杯，气氛好的很。

　　可是今天万主任好象不大认得我了，我凑过去叽叽歪歪讲了半天，这才使得他记起了尚有这么一位红学研究方面的知音，于是马上走到电脑前面，把自进药以来的处方调了出来，一共是六盒，都是儿科Z主任用的。我连忙谢谢，又说道：“这药才刚刚开始用，肯定多不了，慢慢的就上去了。”统方费一共是三块钱，我有点觉着拿不出手，不知道这么一点钱万主任会不会要。正在踌躇着，万主任自己开口了，他低低地说：“一共是三块钱。”我连忙掏出一张五块的票子给他，接着就拱手告辞了。

中午给儿科Z主任打电话，他说要到晚上才能回，便邀他共进晚餐，回答说赶不及，又请他洗澡，这回答应了。Z主任和药剂科L主任关系处得不错，一般请客他俩总是一起，因此我也特意提醒Z主任晚上叫上L主任。这次请客还有另一层目的，我觉得这个医院只做一个品种的话，似乎有些单调，而且离家又远，来回花费大，怎么着也得再送一个进来，就准备利用晚上的机会跟两位主任好好聊聊这事。

　　下午仍然是做临床，在肖大夫那里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不到四点半就基本上没有病号过来了，有一个人陪着聊聊天，肖大夫看来也是高兴的。这回的话题就更其广阔了，现在也正是一个多事之秋，娱乐上有阿杜的嘶哑唱腔，周迅的鸭嗓音乐，陆毅的新专辑，周杰伦的含糊唱法，政治上有朝鲜核问题，印度大爆炸，巴以冲突，萨达姆下落不明，体育上有孙继海的连续首发，李铁的低迷，贝克汉姆的头球中的，三星火灾杯中国围棋的惨败。。。。。。肖大夫对于娱乐知道得多一点，我呢，体育方面较为擅长，政治方面则全是我的高谈阔论，肖唯一感点兴趣的是前任卫生部长的去职，但这个我又不怎么清楚了。到最后，不知怎么便聊到了手相。这方面的学问我是从来没有研究过，但肖大夫好象是比较在行了。她便叫我伸手给他看看。我伸左手过去（这时候庆幸手指头虽然粗点，颜色倒还白净），肖仔细地看了一回，便给我做了一个命运的大结论，说是命运多舛，但活的年头倒不少。。。。。。肖连绵不绝地说着，我哪里有心细听，只觉着自己的手被她的一双小手捧着，真是一种无比的享受，滑滑的，暖暖的，她偶尔用指尖在手掌上轻轻地划上一划，那滋味就更非一切言语可以表达了。想当年阿Q轻轻捏了小尼姑的脸蛋儿一下，就感觉指头儿溜滑了好几天，是滑得有道理的。（未完，待续）